陆阳愣了片刻,也笑说:“你怎么也来了,不是在御书院当先生么?”
“别提了,小公主们嫌我教得不好,都不待见我,课业一落千丈。”他摇摇头,佯作委屈,“没办法,圣上只得把我发配到这儿来做个小县官儿。”
听他话里似乎还有别的隐情,陆阳刚要问,他却接着说了下去。
“这不,正好路上碰到你家姑娘,非得要随我一块儿来……不过亏得她提到,否则我也不知道你跑这儿从军了。”
陆阳歉然颔首:“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“没有没有,咱们俩谁跟谁啊!”伯方大手一摆,垂眸看到容萤趴在他背后探了个脑袋出来,于是笑道,“小郡主到底还是最听你的话,我可拿她没辙。”
闻言,陆阳轻笑了一声,伸手盖在容萤脑袋上。
“既是来了,中午留下吃个饭吧。”
“诶……难得有机会。”伯方伸手把他肩膀一搭,“我今儿还带了两个孩子,就是来找你蹭吃蹭喝的,走走走,咱们去挑个小酒馆好好喝一杯。”
“两个孩子?”陆阳尚在琢磨这句话,就听见身下的容萤“啊”了一声。
简陋的院门外果然还站了两个人,一个体格健壮,一个身形清瘦;一个眉宇轻扬,一个神色阴沉。两种性格,极好分辨。
陆阳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裴天儒,脸色骤然一变,而与他的关注点不同,容萤的目光却落在岳泽身上,她上前两步,颦了颦眉:“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……”
岳泽似觉心窝里中了一箭,脱口而出:“你以为我想啊!”
“你不是去给世子做陪练了吗?”她奇道。
闻言,他却抿着唇不说话了,一旁的裴天儒瞅了一眼,适时补充:“人家看不上他。”
岳泽拦都拦不住,咬着牙拽他衣服:“都让你别告诉她了!”
“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。”
容萤移开视线,颔首望向另一边,“那你又干嘛来了?”
裴天儒耸耸肩,答得简单:“陪他。”
后者哼了一声:“去,谁要你陪啊。”
他想了想,改口:“怕他受刺激想不开。”
“你才想不开!”
……
这边聊得很愉快,那边陆阳的眉头却皱得死紧,倒是伯方无知无觉,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拍拍他的肩,道:“你看,几个小娃娃在一块儿玩得多开心啊!”
陆阳:“……”
于是,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往小镇上去。
伯方扯着陆阳走在前面,岳泽叼着根青枝行于中间,容萤和裴天儒慢吞吞的,很快落在了最后。
她左右看了看,忽然小跑了几步,跟在他旁边,悄声问:“诶,咱们,是不是在哪儿见过?”
裴天儒难得弯起嘴角笑了一下,不过笑容仍旧异常僵硬:“你终于想起来了?”
“我们果真见过?”
他漫不经心地嗯了声,“在郡主小的时候,是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“哦?是么?”容萤歪头努力回想,“什么地方?”
“京城。”他答道,“那会儿郡主还小,我也还小,过年出门玩,在街上买了一串糖人,正巧碰见郡主,偏偏你也喜欢甜食,于是就抢去吃了。”
“……”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,不过也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。容萤讪讪一笑,“那还真是对不起啊。”
“郡主不用道歉。”他似是想到什么,淡笑道,“后来宁王府派人送了金银珠宝上门致歉,当时我母亲正需要这笔钱,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,我谢你还来不及。”
听到这里,容萤稍稍宽慰了点:“你家里是做什么的?”
“裴家世代皇商,是为天子办事。”
她若有所思地点头:“这样啊……”
“郡主。”裴天儒转过眼,低声道,“鹧鸪岭那些坟,是我手下的人埋的。”
容萤闻言讶然:“啊,原来是你?”
“事出突然,做得也马虎,还望郡主不要见怪。”
“哪里,不会的。”容萤停下来,“我还得谢谢你,若不是你,我爹娘尚不能入土为安。”
其实后来放出消息的人也是他,但想了想,裴天儒到底还是没将此事告诉容萤。
“客气了,应该的。”
岳泽在前面自己玩了一会儿,退回来找他们。
“诶,你们嘀嘀咕咕的,说些什么呢。”
还没等容萤想好说辞,裴天儒接了话:“说你是怎么被世子拒绝的。”
“……”他指着他鼻尖咬咬牙,“你就揭我短吧,回去再收拾你。”
用武力恐吓完毕,岳泽转眼看向容萤,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:“你别听他胡说,他自己就是个半桶水叮当响的人,就爱插人家刀。”
“看出来了。”她点点头。
“你喜欢吃什么?我知道有家点心铺味道特别好,要不要去看看?”
她刚要开口,冷不丁听陆阳唤道:
“萤萤。”
容萤抬起头,见他脸色不大好,忙朝岳泽道,“他叫我呢,我先过去了。”
一路小跑到他跟前,陆阳只伸手牵住她,凉凉道:“外面很危险,不要乱跑,少和那些居心不良的人说话。”
容萤低低哦了声,就听一边儿的伯方哈哈大笑:“你啊你啊,看得也太紧了!”
他闻言只是一笑,不以为然。
小镇在大营北面,正值午饭时候,酒楼里人满为患。因为肚子都饱着,菜叫得少,而伯方又主要是想喝酒,所以几乎都是下酒菜。三个年幼的坐在一边儿交头接耳,他就和陆阳你一杯我一杯哥俩好的喝了起来。
“你在御书院的职,是自己请辞的吧?”陆阳端着酒碗问,“为什么?”
“这话我还要问你呢。”伯方一口饮尽,眯眼看他,“之前我打算去九华寺祈福,你那日让我推了别去。”
他言语一顿,身子往前倾了倾,压低声音,“你可知当天发生了何事么?”
陆阳抿了口酒,“不知道。”
伯方定定望着他:“大雪封山,又闹了雪崩,几位朝廷重臣一个也没活下来,都死了。”
不过默了一瞬,陆阳淡声道:“那真是可惜。”
他神情未变,似笑非笑地问:“你是不是知道这个,因此才让我不去的?”
陆阳闻言笑了声,“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,哪里猜得到这层。”
伯方没再喝酒了,反而拿食指在唇下摩挲,神情意味不明:“不对,你绝对有古怪……”